南宋《昨夢錄》原文

昨夢錄畢少董言，國初修老子廟，廟有道子畫壁，老杜所謂“冕旒俱秀髮，旌旆盡飛揚”者也。官以其壁募人買，有隱士亦妙手也，以三百千得之。於是閉門不出者三年，乃以車載壁沈之洛河。

1、廟亦落成矣，壁當再畫。

2、郡以請隱士，隱土弗辭。

3、有老畫工夤緣以至者，衆議誰當畫東壁。

4、隱士以讓畫工，畫工弗敢當，讓者再三，隱士遂就東壁畫天地。

5、隱士初落筆作前驅二人，工就視之，不語而去。

6、工亦畫前驅二人，隱士往觀亦不語而去。

7、於是各解衣盤礴，慘淡經營，不復相顧。

8、及成，工來觀，其初有不相許之色，漸觀其次，迤邐諮嗟擊節。

9、及見輦中一人，工愧駭下拜曰：“先生之纔不可當也，某自是焚作具不敢言畫矣。

10、”或問之，工曰：“前驅，賤也，骨相當嗔目怒髯，可比騶馭。

11、近侍，清貴也，骨相當清奇龐秀，可比臺閣。

12、至於輦中人，則帝王也，骨相當龍姿日表也，可比至尊。

13、今先生前驅乃作清奇龐秀，某竊謂賤隸若此，則何足以作近侍？近侍繼可強力少加，則何以作輦中人也？若貴賤之狀一等，則不足以爲畫矣。

14、今觀之先生所畫，前驅乃吾近侍也，所畫近侍乃吾輦中人也。

15、洎觀輦中之人，其神宇骨相蓋吾平生未嘗見者，古圖畫中亦未之見。

17、”隱士曰：“此畫世間人也。

18、爾所作怒目叫髯，則人間人耳。

19、人間人則面目氣象皆塵俗，雖爾藝與其他工不同，要之但能作人間爾。

20、”工往自毀其壁，以家資償之，請隱士畢其事。

21、少董曰：“餘評隱士之畫，如韓退之作《海神祠記》，蓋劈頭便言海之爲物，於人間爲至大。

22、使他人如此，則後必無可繼者。

23、而退之之文累千言所言浩瀚無溢，蓋力竭而不窮，文竭而不困，至於奪天巧而破鬼膽，筆勢猶未得已。

24、世之作文者，孰能若是？故於論隱士之畫也亦然。

25、”（選自南宋康與之《昨夢錄》，略有修改）畢少董說，在開國初期修建老子廟的時候，廟裏有吳道子所畫的壁畫，（畫的）就是杜甫詩中所說的“冠旒俱秀髮，旌旆盡飛揚”的情形。

27、有一個隱士，也是畫畫的高手，用三百千錢買下了壁畫。

28、於是閉門三年（臨摹這塊壁畫），然後就用車子裝着壁畫沉入洛河。

29、（後來）老子廟也修建完工，廟裏的牆壁應該第二次畫上壁畫。

30、郡裏邀請隱士作畫，隱士沒有推辭。

31、有一個老畫工通過拉攏關係、向上巴結來畫畫的。

32、衆人討論誰應該畫東邊的牆壁，隱士把東壁讓給老畫工畫，老畫工不敢接受。

33、謙讓再三，隱士就湊近東邊的牆壁開始畫天地。

34、隱士剛剛畫完在前面引路的兩個人，老畫工就來到東壁旁看隱士畫畫，沒有說一句話就離開了。

35、老畫工也畫在前面引路的兩個人，隱士前去觀看後，也不說一句就離開了。

36、於是各人神閒意定，不拘形跡（解衣：脫衣。

37、《戰國策•齊策六》：“太子乃解衣免服，逃太史之家爲溉園。

40、宋•蘇軾《序》：“在揚州時，飲酒過午輒罷，客去，解衣盤礴終日，歡不足，而適有餘。

41、”宋•蘇軾《書朱象先畫後》：“今朱君無求於世，雖王公貴人其何道使之，遇其解衣盤礴，雖餘亦得攫攘其旁也。